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黛玉低声道：“宝玉破题浅显也不说了，竟点评起圣人来，任哪个考官看到，都要即刻黜落。”</p>
贾琮笑道：“我觉得破得不错，敢于点评圣人，颇有豪气。题目这么简单的意思，能破出什么花儿来？”</p>
宝钗白了他一眼：“圣人微言大义，哪有这么简单。你听芳哥儿破的。”</p>
贾芳忙道：“回婶婶，侄儿破的是，圣人所以至于道者，亦惟渐以至之也。粗陋不堪，有辱婶婶清听。”</p>
贾政连连点头，连声赞叹。</p>
宝黛二人也抚掌道：“精微深湛，尽得其妙也。”</p>
贾琮细细咀嚼了两遍，渐渐回过味来。</p>
贾芳的立意、高度，直接吊打贾宝玉十几条街。</p>
一个还纠结于读书年龄大小，一个早已上升到求道的层面，好像一个博士生和小学生的区别。</p>
宝钗解释道：“论语有言，吾十有五而志于学，三十而立，四十而不惑，五十而知天命，六十而耳顺，七十而从心所欲，不逾矩。</p>
这句话哪里是单论年纪的事儿？圣人的意思分明是说求道要循序渐进，由浅入深的意思。”</p>
贾琮点头，如此看来，贾芳这个破题完完全全还原了孔夫子的本意，而宝玉经义粗浅，就年纪说年纪，实狗屁不通也。</p>
贾政气得咬牙，狠狠瞪了宝玉一样，道：“芳哥儿，你且说第三题。”</p>
“是。第三题出自《孟子》，不以规矩。”</p>
“就四个字？”贾琮愕然。</p>
“回三叔，是的。”</p>
贾琮想了想，这句话倒也简单，低声笑道：“宝姐姐、颦儿这题简单，我破个‘不能成方圆’如何？合情合理，顺理成章罢。”</p>
宝黛二人掩嘴轻笑，道：“你连破题的规矩都不懂，还破这个‘不以规矩’”</p>
“嗯？还有什么规矩？”</p>
“破题不能犯上亦不能犯下，即只能就题破题，不能牵扯上下文。”宝钗解释道。</p>
黛玉笑道：“你这破题倒省了阅卷官的精神，看一眼就黜落了。”</p>
古人为防有人记忆力好，押中考题，预先背下前人精妙文章充数。</p>
故第一场单是四书题便有三道，就算你押中两道，得了高分也没用，只要第三道大失水准，即刻黜落。</p>
因此中式者上限不一定是最高的，但下限一定是最高的，这就是科举中的木桶效应。</p>
贾琮恍然，忙问：“宝玉，你怎么破的？”</p>
宝玉也豁出去了，索性躺平，道：“规矩者道理也，不以则失其道。”</p>
贾政再也不抱希望，只是摇头叹气。</p>
“宝玉这破题哪里不对？我怎么觉得没毛病。”贾琮小声问道。</p>
黛玉笑道：“平庸累赘，破得不准。”</p>
“哪里不准？”</p>
宝钗解释道：“孟子曰：规矩，方圆之至也；圣人，人伦之至也。</p>
可见规矩并不是道，而是道的极致，即便不以规矩，也未必就失去了道。</p>
譬如巧匠，即便没有规矩，也能成方圆，只是不能成方圆之至也。</p>
所以宝玉说不以规矩就失了道，不准。”</p>
贾琮连连点头：“有理、有理。”</p>
“孔子曰：道二，仁与不仁而已矣。</p>
而这题，不以规矩，暗藏‘以规矩’之意，精微之处在‘以’或‘不以’之间矣。</p>
说简单些以规矩如何、不以规矩又如何，两者有何区别？这才是破题之要领。”黛玉道。</p>
贾芳拱手赞道：“两位婶婶经义通明透澈，侄儿受益匪浅。”</p>
黛玉笑道：“我们不过是瞎掰几句，你说你破的。”</p>
“是，侄儿破的是，规矩而不以也，惟恃此明与巧矣。”</p>
“好！”宝钗、黛玉忍不住击节赞叹。</p>
“好在哪里？”贾琮一脸懵逼。</p>
黛玉笑道：“你只知下句，却不知上句么？</p>
孟子曰：离娄之明，公输子之巧，不以规矩，不能成方圆。</p>
譬如有些人为何不守规矩，无非仗着自己聪明机巧罢了，其实不过是些上不得台盘的小聪明。芳哥儿破题入木三分。”</p>
贾琮瞪了她一眼，敢当众揶揄为夫，回家再弄你。</p>
黛玉含羞白了他一眼，说的就是你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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